李烬之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殿下对顾雁迟如此有信心,只怕莫说真王,就连傀儡都未必做的上了。咱们只用了一个人便在你们眼皮底下把湛罗城搅翻了天,殿下当真还以为顾雁迟有能耐保你上位?”
普日息听他仍为湛罗之事沾沾自喜,不由得意地笑起来,傲然道:“那么将军不妨拭目以待,瞧瞧谁能笑到最后。”
李烬之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随口道:“殿下如此有把握,不过是指着普日桑倒戈这张底牌。”
普日息大吃一惊,愕然失语。
秋往事小睡半宿,天未亮便独自起程,离开王落一行率先向火火堡行去。摸黑跑了个把时辰,天空已微微泛白。前方远远望见粼粼暗光,晨曦下的芥湖平静得有些阴郁。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水腥气,湿漉漉地掠过鼻端,迅即留下一层薄霜。
重回故地,一时思绪万千。一年前初到此地,尚只是怀着一股不甘寂寞的心思,并不知有朝一日真会站在天下之争的风口浪尖,想的却不是一泄怨恨,一展抱负,而只是希望着与志同道合的伙伴相依相傍并肩为战的日子能一天又一天地延续下去。那时李烬之还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名字,那时卫昭还与她的未来扯不上半丝联系,那时更从未想过即望山三字除了意味着仇恨,或许也还意味着终将做出的宽恕。
繁杂的心绪早已非一年前的单纯可比,而心境却奇异地踏实下来,似是在哪里扎了根。秋往事甩甩头,醒了醒神,见坐下的马扯着笼头想往湖水处去,便一松缰绳,到湖边略作歇息。
湖边已有早起的牧人在活动,好几拨人聚在一处,一同生了一堆篝火,热热闹闹地各自张罗着,或是凿冰取水,或是收拾帐篷。秋往事才走近,火堆边的人便热络地挥着手,招呼她一同过去。她笑着点点头道了谢,拍拍马匹任它自去啃食水草,正欲向人群走去,忽听一人讶异地叫道:“秋姑娘?”
她微微一怔,见火边人群中一名劲装青年回头向身边的中年人激动地说了两句,跟着便挥着手跑了过来。那中年人似是愣了一愣,也随后跟着跑来,到得近前,面上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忽地单膝跪下深深行了一礼道:“真是秋姑娘!”那青年人立时也跟着跪下。
秋往事认出来人,也觉惊喜,忙扶两人起来回了礼,叫道:“是达水管事和凡兄弟吧,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火火堡的大管事达水泰和儿子达水凡,两人皆在一年前与秋往事一同打过当门关,与她颇有些交情。达水泰拍着她肩膀大笑道:“姑娘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堡主和二姑娘还念叨你呢,可不就把你念来了。”他忽地容色一肃,问道,“听人说你同容府闹别扭,已同他们分开了,可是真的?”
秋往事轻描淡写地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我这回可不就是为容府来的。昨日刚见过沐姐姐,听她说安排你们在大平岗那里守着,怎么会在这里?”
达水泰似有些意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问道:“你也不知道?”
秋往事一怔,立时起了警觉,肃容问道:“你们是奉命离开?”
达水泰点点头,答道:“我也觉得有些怪。我们去守大平岗本就是堡主的命令,哪知才到那里没几日,忽又派了别人来顶替,说招我们回去有事。信里也没明说是什么事,听你的意思,连二姑娘都不知道?”
秋往事顿时知道事情不妙。大平岗是须弥山余脉延展出的一片高地,位于当门关东北面约七十里处,是康塔草原上地势最高之处,原本一直是普日氏占据,压得火火氏始终过不了芥湖以北。后来兴军西侵,普日氏不能抵挡,全线后撤至塔泽尔山以西,火火氏率山东民众戮力以抗,奋战五年,终于赶走兴军,夺回大平岗,也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了康塔草原。
此处地势紧要,居高临下地笼罩着整片草原。普日氏若欲有所动作,大平岗正是必争之地。因此火火堡也在上头修筑工事,着力经营,一直命亲信率重兵镇守。此番南北之争一触即发,情势紧张,更是特地遣了大管事达水泰亲自前去压阵,哪知却在这节骨眼上忽然撤换将领,显然有了不测之变。
秋往事面色凝重,沉声问道:“接替你职位的,可是普日桑那一系的人?”
达水泰看她面色,也知事有蹊跷,声音一紧,急促地答道:“没错,是卓瀚的一个侄子,叫卓旭的。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往事不答,又问道:“寿姐姐调你回去的书信你可带在身上?”
达水泰朝达水凡递个眼色,后者立刻自身上摸出一卷皮纸同一块骨质令牌递过。秋往事展开纸卷,一面粗略扫着,一面问道:“这确实是寿姐姐的字迹?”
达水泰慎重地点点头,答道:“我觉得命令奇怪,因此仔细看过,确实是堡主手笔不假。令牌也是真的。”
秋往事翻来覆去地研究着书信,上面只写着命两人迅速移交兵权,回堡另有差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看字迹虽有些潦草乏软,笔意却顺畅连贯,也瞧不出被强迫的痕迹。
达水泰在一旁等得焦急,连声问道:“究竟怎么了?堡里出事了?”
秋往事垂着眼略一思忖,知他是信得过的,当下将前因后果全盘相告。达水泰听得又惊又怒,一迭声咒骂着,当下便拍着腰刀欲重回大平岗夺回兵权。
秋往事忙拉住他,匆匆劝道:“你别冲动。堡里如今情形不明,但我想寿姐姐不会轻易屈服。这封信看起来不似作假,如果确实是她暗中有所安排,你乱来反而坏事。我瞧不如这样,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回大平岗,但先别露面,暗中摸摸情况,随时通消息,万一真的情形不对,你再随机应变。凡兄仍是照样回堡,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悄悄跟着,先见到寿姐姐再说。”
达水泰同达水凡商议一阵,皆觉可行,立刻召集了侍从,先遣人分头去通知王落和王宿,余下的兵分二路,一路随达水泰回大平岗,一路也即刻起程赶往火火堡。秋往事也抹黑了面孔,在唇上腮上粘满胡须,头上的皮帽压得低低的,再披上件宽大的皮袄。虽是仓促为之难免粗疏,但一眼望去倒也瞧不出什么纰漏。就这样混在达水凡率领的一众骑手中,同往火火堡驰去。
普日息听得李烬之忽然将他们暗中筹划视为制胜底牌的计划随口道出,一时只觉五雷轰顶,大惊失色,心下顿时觉得万事皆休,先前勉力支撑的一点强硬土崩瓦解,整个人都虚软下去,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颤声问道:“你、你怎么……”
李烬之缓步上前,垂眼俯视着他,悠悠然答道:“我怎会不知?普日桑今日的地位,全凭火火氏一手抬起,他自己又有多少势力,叫得动几个人?没有我们点头,凭他一个没落王子,也敢反抗火火氏?”
普日息心下防线既垮,听他说什么都只觉理所当然,一面暗恨自己怎不早点开窍,一面无力地问道:“都是你们安排,咱们布置了半天,原来都是你们安排……你……”他正自懊丧,却忽地轻轻一震,眼中光芒一闪,陡然抬起头来,压着嗓子问道,“既然一切都在你们掌握之中,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李烬之早有准备,当下轻笑一声,点头赞道:“我没看错,殿下果然是聪明人。我先前已经说了,我来这里,是让殿下做真正的王。”
普日息心下又渐渐燃起希望,面上却仍是紧紧绷着,冷哼道:“你们不是有普日桑么?”
李烬之冷冷一笑,淡淡道:“可惜普日桑后头,还有个火火氏。火火氏在南方憋了上百年,一旦翻了身,积压多年的野心便要尽数爆发出来。他们既然容不得普日氏压在他们头顶,又怎会甘心受我容府的挟制?他们独掌释卢的意思早已露出来了。一旦普日桑上台,释卢南北归一,火火氏再无需要借重容府之处,我们哪里还有插话的余地?何况火火氏族民与你们不同,兴军大举进犯之时你们不过是举族迁徙,留在南边的人却是真正流了血挨了刀和我们风人拼了五年命。他们对风人的仇恨远比你们来得深,绝非一时半刻能够化解。现在是火火姐妹用得着我们,所以一切都能压着,一旦国内平定,这矛盾迟早总要露出来。因此对我们来说,释卢维持现状才是最好,这一点,相信也是桑殿下和息殿下都能接受的。”
普日息听他用得着自己,心思立刻又活泛起来,正转着眼珠,李烬之却不容他多想,立刻接着道:“如今融洲在容府手中,显庭与释卢等于是隔开了。谁对释卢的影响更大,殿下想必分得清楚。容府与释卢相邻,彼此相安最是上策,殿下只要保证马匹供给,其余的咱们大可互不干涉,容府绝不会多插手脚。而显庭却不同,他们与你们对容府呈腹背夹攻之势,他们要动容府,绝不会容你们安生,除了马匹,势必还要你们出人出力。就算顾雁迟这次真有本事把你捧上王位,殿下自家的兵力如何安置,税款如何花费,国家如何经营,只怕都要报给人家批过了才算数。这样的傀儡,殿下真有兴趣做?殿下想要真正成为一国之主,除了与我们合作,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普日息心下早已松动,却还想讨价还价,当下紧盯着李烬之,沉声道:“我若同你们合作,最后是独掌释卢,还是同普日桑平分天下?”
李烬之听他已答应了一半,心下一喜,当下朗声笑道:“殿下糊涂了,只要除了火火氏,普日桑是除是留还不是咱们一念之间?殿下只要下定决心,杀了顾雁迟,南边的事我们自会料理清楚。普日桑在火火堡那里一得手,我们便会放出消息,引火火氏驻在大平岗的军队回去报仇,借他们的手料理了普日桑。随后我们自当门关出兵,可轻取大平岗,康塔草原便是囊中之物。届时殿下……”他心下兴奋,来回踱着步,一气说到这里,却忽觉普日息体内气息一阵波动,似是心情大变。他登时起了警觉,双眼往普日息脸上一扫,果见他面色古怪地变了变,似是惊愕又似骇怒。他心下一凛,情知前头的一番话不知哪里出了纰漏,眼见普日息目光闪动,当下不待细想,陡然矮身一纵,探手扼向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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