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也算是攀附了,他与孙惟德这乃是第一次见面,如此行事,他还是有些担心引起这位师祖的反感。“你那老师倒是惯会躲懒。”此时,孙惟德却又是想到了江程云,当下便有些没好气地道:“老夫如今在朝中一力撑着,他却也是不肯回京襄助,现在倒是好意思让老夫替他看顾弟子了。”听闻这话,顾云浩当下心思万千。不为其他,却是觉得这话里信息太多了。难道身为堂堂右相的孙惟德,也觉得在朝中如履薄冰么?而且好似还有些感叹手下无人可用?这显然已经脱离了顾云浩的理解范围。毕竟在他以为,右相如此位高权重,门下应当多得是人投效才对。“老师平时亦是时常提及您老人家。”见着孙惟德抱怨老师,顾云浩自然少不得替恩师分辨两句,道:“只是他在淮安为政多年,想来也是有他的缘故。还望师祖体谅。”“哼,你只以为淮安是个什么好地方么!”哪晓得孙惟德听了这话,却是面带不耐地一哼,说道:“你尚且年幼,不知其中利害,也属正常。只是程云为官多年,居然还这般执拗,实属不该。”闻言,顾云浩更是心中一凛,随即却是担心起来。难道淮安有什么不妥之处么?那老师岂不是处在危机之中?“弟子愚钝,还望师祖明示,可是淮安一地,有何不妥?”他现在担心江程云,也不及思考其他,遂直接问道。“淮安是何地?若是在寻常之时,任一个知府到也并无不可。”孙惟德此刻亦是幽幽一叹,愁眉微蹙,说道:“只是当下却是离得越远越好。”淮安?华朝‘粮仓’!当下,顾云浩便反应了过来。既然圣上龙体有恙,朝中的夺嫡之争只怕更是厉害,据称大皇子跟二皇子四处拉拢人手,即便是内阁大臣们,也多各有心思。自前番洛省科考舞弊一案之后,副相陶明哲跟左相杜允文之间早已势同水火。而因着王豫之跟茂国公府的关系,左相杜允文与二皇子之间的牵连也是越来越深。其余几个阁臣,或是各有心思,或是摇摆不定。难怪就连身为右相的孙惟德,也觉得有些步履维艰之感。毕竟大皇子跟二皇子斗得厉害,只怕都是想要拉拢这位右相大人吧。加上淮安之地,虽是不如扬州富庶,但却是华朝的‘粮仓’,且离大皇子的封地蜀中又近。若是大皇子有意养些兵甲……那自然是会想尽办法将淮安握在手中。想到这一层,顾云浩更是担心不已,忙道:“师祖,那老师现在的处境岂非是凶险非常?”“就连你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偏生他却是那般固执。”说起这事,孙惟德便气不打一处来,亦是沉着一张脸,说道:“去年之时,老夫便告知要他早些回京,只是他却是充耳不闻,及至到了现在这个局势,你以为他又能轻易从淮安脱身么。”这话乃是实话。现在的淮安,不仅大皇子有意图之。只怕二皇子等人,也是紧紧地盯着。即便江程云此刻想离任回京,大皇子跟二皇子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毕竟他们那些人,都是不想淮安一地,落在对方的手里。只是去年开春之时,那却是淮安水患过去不久,淮安之下的数万亩良田耕地,才清淤除障了,是水患过后的第一次耕作。为此,江程云那个春天都忙着奔走各县巡视。加之,由于先前的围山引水之策,淮安多了许多天然湖泊。水患之后,江程云又下令各县在这些山谷之地修建水库,从而固住当初引流的洪水。或许因此种种,方才没有按着孙惟德的意思,回返京城吧?毕竟老师在淮安为政多年,淮安水患之后,他又怎么会立即撒手而去。“师祖,可能是因着当年淮安的水患之事……”“你若不说,老夫倒还忘了。”顾云浩话还未说完,却是被孙惟德打断道:“掘堤泻洪,倒是好大的胆子。”说到这里,孙惟德又看了看顾云浩,继续问:“云浩,此事应当也有你的主意在里面吧?”“是。”顾云浩老老实实地答道。见他回答,孙惟德一时也不说话,就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见着如此的孙惟德,顾云浩心中也忐忑不已。眼下的孙惟德,即便是就这么不说话,但也给人一种迫人的紧张之感,与方才与他品茶闲话之时简直判若两人。这便是为上位者的气势么?也对,堂堂右相,宦海沉浮多年,又岂会真的似先前他所见到的那般随和恬淡。“罢了,都是一样的拧脾气。”这时,孙惟德又是一叹,说道:“也难怪程云会收你作弟子,原来亦是一个直性子,只是你今后行事,万不可如你老师一般,需得多加思量。”“前次水患,他亦是运气好,若是不然,朝中御史言官的奏本,都能将他淹了。”听闻这话,顾云浩忙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在京中,只好生读书温习,以待来年春闱,其余之事,不可多沾染,以免引火上身。”孙惟德吩咐道。“是,弟子明白。”知晓这是在提点自己,顾云浩忙答应下来。“遇着不明缘由之事,且先不论其他,只管来寻老夫就是。”孙惟德吃了口茶,眉尖一挑,神色间带着几分果决地道:“毕竟你也是我孙惟德门下的弟子,凡事也不要过于胆小畏惧。”“是,弟子明白。”应下一声,顾云浩心中亦颇为感念。师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真的是准备照拂自己……不过听着孙惟德说话,怎么感觉好像这位右相大人有些护短的意思?这点简直跟他老师江程云太像了。“你此来京中,可去过各省会馆?”孙惟德又问。“弟子才来了几日,并未常去。”虽然心下疑惑孙惟德为何会突然问到此事,但顾云浩还是老实回答道:“会馆中举子齐聚,大多写诗论文,弟子温书之余,也去过越省会馆两次。”听闻这话,孙惟德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今后离会馆远一些,莫要参加那些莫名其妙的文社,只管在家温书便是。”闻言,顾云浩心中一紧。难道是这里面有什么缘故说法?不过他本就觉得温书时间有限,需得好生备考来年的春闱,也早没有什么心思去会馆泡着。因而,见着孙惟德如此说,当下便也连忙点头应道:“是。”“你此来雍京,可见着你师兄清华?”见孙惟德问及江清华,顾云浩回道:“虽是曾向江府报信,但许是师兄尚未回府,因此还未得见。”江清华乃是江程云的独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因着国子监每月方才休假一次,故而进京了这么久,他还未见着这位师兄。“待你见着清华之后,亦是将老夫今日之话告诉他,要他只跟你在家里温书。”孙惟德吩咐道:“眼看着要到年下,老夫事忙,无暇再看顾你二人,你且记着,要看好你师兄。”说到这里,孙惟德又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你只告诉他,说是老夫的意思,今次国子监休假之后,让他只管在家温书,国子监那边也先不必去了,一切只待明年春闱之后再说。”“是。”顾云浩应下一声。总归乃是右相,孙惟德虽在休沐之中,但仍是有人登门拜谒。这不两人没说了多久话,就见那王管家进来回话,说是内阁中极殿大学士许鸣过府来了。见孙惟德并无什么再吩咐的,顾云浩自然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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