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有点怯懦,转头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没办法管,听说感化军又开战了,军粮是不能拖欠的;还有,就是我们上交的只是我们应该交的。”
“应该交的,什么意思?”朱璃不解。
“就是我们的收入,都用来交税都不够。”少年怯懦,说话声音都更低。
收入全部用来交税都不够,什么税这么重,这真是一个地方父母官,能干出来的事情吗,若真是如此,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感化军节度使时溥,是不是想让百姓自杀啊。
疑惑的自然不止朱璃一人,其他人也十分困惑,严可求皱着眉头,开口道:“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存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开国之初,大唐以《租庸调法》为收税标准;安史之乱爆发后,由于户口大量流失,土地兼并严重,德宗采纳杨炎的建议,从田而税,俗称“两稅法”;据严某所知,无论是《租庸调法》,还是“两稅法”,都不曾出现过,倾尽百姓全部收入,来交税都不够的情形啊,除非......”严可求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见大家不相信自己,小郎有点惶恐,生怕被当做扯谎的坏孩子,连忙出声提醒道:“先生没有听说过摊逃税吗?”
“摊逃税?”朱璃神色愈发疑惑。
可这三个字一出,朱璃一行中的好些人,神色巨震,脸色立刻煞白了起来,给人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严可求也是这副模样。
“先生知道这种税?”朱璃皱着眉头,看了严可求一眼,狐疑地问道。
严可求自然是知道的,他们父女就是因为不堪这种税务的拖累,才沦落成黑户的,到了最后,不得不沿街乞讨,才勉强活了下来。
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吐
沫,严可求低沉地道:“将军,这种税务,在大唐前期就出现过,只是到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
“究其根底,是土地日益兼并的后果,土地兼并严重,让百姓的赋税越来越繁重,到了最后,只能落得个无以为生的下场,这个地方活不下去了,百姓只好背井离乡,化作逃户。”
“不错,贞观之治以后,逃户就没杜绝过,可地方官府根本不管这些,为了保质保量地收足赋税,官府就将逃户的课役,分摊给邻伍来负担,这种赋税就被称为‘摊逃税’,摊逃税的实施,也迫使大唐的逃户越来越多,百姓越来越穷困。”韩中接过严可求的话,继续补充道。
朱璃闻言,久久无语,难怪留在小镇上乡人,生活如此困苦。
当初遭受兵灾,镇民逃走了几乎十之八、九,试想一下,百姓原本每户上缴一石粮食,就足够抵税;可九成的人逃走之后,他们就需要上缴十石粮食,才算足税,赋税暴涨十倍,不饿死才怪。
说起来,这些乡人这么困苦,也有自己一家的原因,让他感到十分愧疚。
可根源却不在逃走的乡人,而在地方官府,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怕是小镇中残留的其他乡人,遭遇的境况也不会太好吧。
朱璃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杨再兴、荆铭二人,带领近百鬼武士,到附近比较繁荣的城镇去买粮食,同时让申及、许戡二人探查一下小镇,统计一下,还有多少乡人留在这里,并亲自带着尉迟槿前去安抚、探望一番。
虽然这些乡人,几乎都不认识他了,他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但这些人,毕竟都是他的乡亲,打着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他必须要管。
忙碌了一、两天,小镇剩余的五、六十个乡亲,总算吃饱、穿暖了,也有了一丝生气,朱璃这才放下心来。
破旧残败的小院中,朱璃看向严可求,认真地道:“先生,我的这些乡人,当初都逃了,后来竟然又回来了,显然是故土难离所致;我无法将他们带离,若是放任他们待在这里,最终的下场,肯定很凄惨,我该如何救助他们呢?”
严可求闻言,眉头微皱,拱手道:“将军,感化军节度使乃是时溥,此人残暴、诡诈,更有陈璠等贪吏助纣为虐,若想改变这些百姓的生活,非杀时溥、陈璠等人不可,否则,即便将军能救助他们一时,也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朱璃面色阴郁,却不得不承认,严可求说的极有道理,根源既然出自官府,那就只好给百姓换个父母官,这才是治本之道。
朱璃沉默,显然认同了他的见解,于是严可求继续道:“属下曾闻,去年,前武宁节度使支详,派遣时溥、陈璠等人西进关中,镇压草贼;大军行至河阴,时溥矫支详之命,屠戮河阴、袭掠郑州,随后回军彭城,逼走支详,自称留后,可见这人绝非善类,有这种人坐镇徐州,徐州百姓焉能不苦,只要其人在位一天,徐州百姓就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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