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博杜安和佩特里一人拿着一根塑料软管在院子里浇花。中午的太阳很亮,微风吹过去,流水变得璀璨。佩特里和博杜安随便聊着天,他说:“我想喝水。”博杜安说:“你可以去倒一杯。”“可是我不想去。”“我也不想去。”“哈哈哈哈,”佩特里说:“你怎么这么懒啊。”“嗯?”博杜安拿着水管冲着佩特里的方向浇了一下,明明是佩特里懒得去倒水。博杜安并没有浇到佩特里,但是佩特里突然把软管朝向了他。“哇!”毫无防备的博杜安被凉水淋到,抬起了头。他看看自己被淋湿的衣服,又看看佩特里,脑海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所以他直接拿软管浇起了对方。“哈哈哈哈……”博杜安看见佩特里被淋湿笑了起来。流水亮得如同碎裂的水晶和银子,虽然冰凉,却无比柔和。博杜安和佩特里在院子里哈哈打闹着,互相浇水浇了半天。博杜安甚至一度摁住了佩特里,但是佩特里用水冲了他几下,博杜安只能放开手去擦脸。佩特里和博杜安结束了浇水,他们两个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喘息着地看着对方,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佩特里找了两身自己的衣服,给了博杜安一身。佩特里他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冻好的葡萄粒,顺便拿上炸土豆片,一起放在了葡萄架底下的藤桌上。博杜安剪了几朵将要开败的月季,泡进铁皮水桶里。然后他们两个躺在了葡萄架底下的椅子上。玻璃壶里的柠檬片和冰块浮在水面上,水滴顺着壶壁滑下去,留下一道水痕。突然的安静让博杜安长舒了一口气。佩特里抽出来一支烟,还没有点燃,突然笑了起来。他说:“上次我在特里同山,问你抽不抽烟,你说吸烟有害健康。”博杜安烟瘾不重,前一阵打算戒烟,“因为你把手放在我肩上了。”佩特里没点燃香烟,把烟夹在了耳后,他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葡萄架,说:“在布莱梅市,有一天,我坐在窗户旁边的藤椅上抽烟。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被风吹开的书页哗哗作响……人生枯燥又乏味、平庸、琐碎,所有人都碌碌无为。我看见世界上满是罪恶和苦难,人们争吵、追逐,出生又死去。一切瞬息万变,无物长存。”“我问上帝,我问耶稣。我虔诚地发问,眼眶因此湿润。我问:主啊,这无意义的世间为何得以存在。风吹过我的脸,没有人回答我。”“后来我回了波各亚,我在太阳底下看见自己的影子。我在特里同山顶闭着眼冥想。云从太阳之下飘过。在某个片刻,我感受到了上帝的永恒。我像云一样没有重量,俯视并拥抱整个世界。我摊开手,地球仿佛就在我的手心里。时间是一条金色的河,在我面前流过。那一刻,我宽恕任何人,我可以爱任何人。”佩特里转过头看向博杜安。就在那天的那一刻,佩特里感受到自己自由的爱,超脱一切枷锁,在时间之上,他可以爱任何人。那时博杜安就坐在他旁边,他也可以爱他。博杜安一时无法回答。不是无话可说,语言无法承载某些情感。能指与所指有时无法对应。佩特里只需要博杜安的沉默,不需要博杜安用语言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要是现在打开收音机,里面肯定正在放‘午间圣经’。”博杜安已经回过神来,“嗯……今天会讲哪一篇?”“不知道……”佩特里说:“不过我猜神甫会说:‘人的一切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哈哈,”博杜安笑了一下,“‘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微风吹过葡萄叶,叶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其间的阳光跳动着。已经结成的葡萄累累下垂,追着风轻微地摇晃。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在一切虚空之中,万事消磨。博杜安模模糊糊看见了永不褪色之物。佩特里忽然告诉博杜安:“其实我和我祖父母说了,今天我男朋友会来。”博杜安被太阳晒得眯了一下眼睛,“嗯……男朋友?”“他们知道这件事,我不是个单纯的异性恋。”佩特里说,“嗯哼,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孩,那时候我十三岁。他说让我替他写一周作业,就和我做朋友。后来我发现他只想让我给他写作业。我很难过,就和我祖母说了,我祖母抱着我说‘可怜的小赫恩,没关系’。”博杜安从来没有和母亲提起过他的性取向。他的母亲也没有告诉他“没关系,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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