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沙白这里,好东西都是粉丝送的,反正他喝不出大红袍和茶梗子的区别,索性借花献佛了。刚拆开一盒茶叶,水还没煮沸,门口啪嗒一声,管彬杰手里捏着手机,在门口招手,褚沙白在桌上垫了茶垫,把紫砂壶放下,又瞧了瞧吊瓶的水线,才走出去。没等他问出声,管彬杰就一把拉上房门,靠在门边,脸色严峻:“顾小律出事了!”明月顾小律作风优良,脾气温和,一向和“出事”扯不上边,而且陈西源今年获奖,发表了一段“谢恩师”的感言,正是春风得意时,工作上也少有不顺心。褚沙白只能往偏处想:“咋了?被摄像机砸了,还是被他那个高徒气出脑溢血了?”管彬杰说:“车祸。”褚沙白“啥”了一声,比了个二:“宣义市内限速20也能出车祸?他是在人行道被扭扭车撞的吧。”管彬杰推了一下镜片,叹气:“不在宣义,他前几日回了老家溪池,昨夜回来的高速路上出了连环车祸,现在人还躺在医院,据说情况不太好。”“多不好?”“连下了四次病危通知,现在仍未脱离危险。”生死攸关,褚沙白情绪也低沉下来:“谁来的电话?”“朱定锦,让我告诉你一声,麦芒听到事儿已经在跟她商量凑钱,尽点心意,毕竟就算救回来,后续治疗费用也颇为可观。”褚沙白听到“钱”就觉得耳朵疼,麦芒打官司,姜逐老婆本,他家吞钱不眨眼的皮革厂,还加个生病老头,钱钱钱,身价过千万的一窝穷耗子,说出去谁信。陆沉珂的住院费还是他借的,这种筹钱的事轮不到他,小朱打电话的意思估计是代他的份一起“表示”了。照顾好陆老头,褚沙白一身臭汗回到御苑,一开门发现科小丰坐在沙发上没走,电视上晚间新闻噼里啪啦播放车祸事故的惨痛画面,褚沙白一边换鞋一边听个响儿,溪池-宣义的高速路上一辆钢材运输货车超载侧翻,钢条刺入左侧车体,这些钢条没有伤害到驾驶员要害,致命的是车顶被整个挤压下去,顾小律颈椎受损,生命体征一度垂危。科小丰见了他也是颜色郁郁:“回来了。医生说大脑在抢救前就已经严重缺氧,人救回来也不太乐观。”“不太乐观?”“植物人。”玄关处放着一份报纸,褚沙白拿起来翻了翻,头条就是货车侧翻造成后续车辆的追尾事故,一共四辆车不同程度追尾擦碰,伤亡达五人。褚沙白一拳锤在鞋柜上:“那杀千刀的货车驾驶员呢?”“也在抢救。”这时朱定锦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两杯绿油油的蔬菜汁,姜逐跟在她后面,手里拿着一杯喝药似的咽,科小丰心情不佳,没有反抗就拿了一杯。褚沙白缩在沙发边,死活不碰,捏着鼻子道:“顾导回老家干什么?家里老人病了?”朱定锦也不催他,只督促姜逐喝完:“顾导在溪池的老房拆迁,他父母不签字,被骚扰到没办法,八百里加急催儿子回去。”穷得卖裤子的褚沙白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拆迁安置费:“旧城改造,有钱拿啊。”科小丰摇头:“关键他父母的小区不是危房啊!才建了不到二十年,处于黄金地段,改建高层可以赚一大笔地价!”科小丰上身动了动,接下来低语,与他的预感不谋而合:“官家盯上了那块地,顾导回去是跑信访的。”褚沙白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截访?”又皱眉,“这截的方式太不要命了,不太像。”科小丰耸肩,咕咚咕咚吞蔬菜汁。褚沙白等着朱定锦发表一下高见,但朱定锦一直没有说话,等姜逐和科小丰喝完,她接过来拿去厨房洗了,客厅只听见哗哗的水声。人事无常,一条命横在眼前,几人基本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被鸟啾声唤醒,又听说顾小律昨夜差点没撑过去,呼吸突然微弱,心脏供血不足,立刻推入手术室抢救,除颤三个半小时,千辛万苦从无常爷手里抢回一条命。顾小律情况一直不好,消息又瞒不住,担心远在溪池老家的两位老人家高血压一倒倒俩,陈西源已经连夜赶去溪池。业界相识的人亲眼所证了一次“人命脆如纸”,近几日活得分外小心,走路都不走广告牌下面。更多的人长吁短叹:顾小律和萧大丞好不容易将人捧出来了,没享几天福,给一场天降横祸毁了,真是命运多舛。佛团近期为了海外场的舞台互动,开展英语封闭式集训,吃住都由公司特别安排。陆沉珂病情不见好转,褚沙白又不能过去,只能让管彬杰每天两点一线,给老爷子捎点吃的。赵访风在hj大楼顶层翻阅集团第三季度报表时,她姐姐正从楼前修剪齐整的花圃间走过。“告诉莫箐,是时候了,这世上哪有天网,有需求,有利益,就是杀不尽的。”侯二:“顾是那边做的么?”赵伏波神色不动:“汪文骏收到警告,还在与原童朗拉扯;陈禄思也不至于捡芝麻丢西瓜;莫箐更不可能高调,他们没理由这么做。”“那是溪池地方做的?还是意外?”赵伏波摆了摆手,没有多说。北风带寒气,她将衣领略微竖起,问道:“你的人还看着陈么?”“还在,不过出省的话,路线不熟,不方便,要换溪池那边接洽的人吗?”“继续用同一批。”不多时,跟着陈西源的人递来消息,陈西源在溪池的活动不安分,除了照顾二老,也就“强拆”一事去了几趟信访部门。侯二觉得把人劝下来较为保险,念头刚起,又自嘲地笑笑,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开始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了。大概赵儿对他多了些关注,他也不太希望听到他的坏消息。面对他的“避而求安”提议,赵伏波没有表示:“安全?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安全,我不是还得聘你做保镖吗。”她又道:“如果想一个人‘安全’,不如把他非法拘禁,没收一切尖锐物品,绝食就给他吊葡萄糖,这样他活到寿终正寝没问题。”侯二默然,这样磋磨人的意志,活着,和死了也什么区别。沉默片刻,赵伏波低低道:“人的命,是拉不住的,每个人都在他们的选定的道上一骑绝尘,越强硬,越上心,它飘得越远。”事后侯二不再多言,只让人防意外事故,其余不必干涉。陈西源继续在溪池奔波,为顾家二老争取房子——他倒还抱着一丝念头,如果车祸不是意外,顾小律性情敦厚,不与人结仇,他能入手的也只有信访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至年关,顾小律昏迷不醒,守在监护病房前的是陈西源的经纪人萧大丞,两人知交多年,感情深厚,麦芒和佛团去探望时特地带去了清月山求的平安符,开过光的。人到绝境什么神都信,什么佛都认,萧大丞把平安符缠在窗扣上,拉着这群小辈的手千恩万谢。而从溪池传来的报告没多少新意:“……陈小子前些日子在抠房屋征收条例,实地考察基础设施,搞书面材料,最近又不知道在弄什么,神神秘秘的……管他的,哥几个闲得屁股发痒,把那小区里晃荡的大金链揍了一顿,老大,过年发红包吗?啥时能回去啊?”听话筒里的声儿他们还在大排档吆喝五魁首六个六,侯二劈头盖脸把他们骂了一顿。这顿骂没起什么作用,元旦刚过,他接到了火急火燎通报:“完了,那小子估计是把我们当成截访的了,专捡办年货的路走,绕迷糊了,人跟丢了!”如果不是时候不对,侯二能一手一个把人扔海里喂鱼。他不在溪池,也只能指望这帮丢人玩意敬业点,尽快把人盯紧。半个小时后,陈西源在一栋旧公寓里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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