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新科进士们的三年任期都满了。王雱和张载等人都要接受磨勘,换个差遣干活,顺便涨个俸禄。虽则王雱不差钱,可俸禄的意义不一样,能涨俸禄肯定得积极争取啊,坚决不少要一铜板!王雱特别好奇王拱辰给他什么样的评价,溜达去王拱辰家蹭饭,顺便旁敲侧推看看王拱辰把他的“三年任期评价表”写得怎么样了。他还很有自己的一套套近乎说辞:“我们都姓王,是本家来着,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您可得把我写好点!”王拱辰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家伙。王雱在这边干了三年,他就是想往差里写也不能那么干,期间官家都亲自来了洛阳一趟,把王雱和洛阳夸得跟什么似的,过个中秋还特地派人过来送赏赐。你说谁敢瞎写?王拱辰也没避讳,直接把写好要上送的磨勘评价递给王雱,让他自己看个够。王雱看完了,觉得很满意,不愧是被官家赐名“拱辰”的状元呐,文章写得那是大大的好。就是,文科生思维太重,夸得花团锦簇的,文学修养差点的根本找不出重点。王雱凑到王拱辰身边给他提意见,什么这样写好是好就是不够直观啦,什么可以量化考核啦,什么带项目可加分啦,指指点点,十分起劲。王拱辰平和地听完了,点头说:“行,我单独给你重写一份。”王雱:“……”王雱见势不妙,撒腿跑了。回到家后,见司马琰在家,王雱就去和司马琰抱怨:“王知府这人啊,心胸不宽,我只是随口提了几句意见,他就要给我单独换一份考核报告。”他把自己干的事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讲给司马琰听。司马琰听完全程,默然片刻,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他没掐死你,心胸可真够宽广。”作者有话要说:大宋日报:泥鳅濒临绝种,或因太医局药物实验!佞臣苗子九月一日,女子学院正儿八经地开学了,有专人在外头巡逻守卫,以免有不法之徒寻机窥探里头的小娘子们。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什么“女子怎么能去外面读书”,什么“女子能识几个字、会算几个数就差不多了,哪用得着这般折腾”,什么“还不如把这地方腾出来招收多一些寒门士子”。随着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参与过一次次新式教育讲座的年轻妇人还是把家中小娘子送了过去,许多人敏锐地意识到兴许在不久的将来,没接受新式教育的人才是异类。别家的小娘子女红厨艺医术多有涉猎,交游广阔、见识广博,而你一个人闷在闺房之中,不管是眼界还是性情都不如人,怎么和人比?!于是开学当天,招生名额马上满了,再来也挤不下了。为了照顾一些无法放下工作来念书的贫家女子,女子学院也如男子学院那边一样在农闲时节开些科普讲座、夜校教程,让她们也有机会来听听课。女子学院的生员们,往后也有了个新岗位:当女先生。首先,女子学院这边需要人手,俸禄丰厚;其次,若是考不上这边的编制,也可以给私人当先生,市面上对女先生的需求还是很大的,毕竟不是谁都乐意让女儿去学院念书。这对于只能去给人当婢女、终日忙碌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一条极好的出路,不仅不必被人呼来喝去,还很受人尊敬!这是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夜校的名额,也迅速报满了,都是许多从村子进城给人使唤的婢女。有些开明的主家知晓有夜校可上,大方地开了门禁让她们去上课——毕竟家中婢女全都会吟诗识字,说出去也有面子!女子学院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以至于没有人去关注其他方面的改变,比如新学区面向寒门士子的洗脑也初见成效,不少看不到中举希望的学生正式转投格物学的怀抱。格物学,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每天都充满激情地学习着,以求有朝一日吃到张载和王雱给他们画的大饼。这一茬格物人才长势喜人,王雱每每和张载讨论起来都十分欢喜,不管什么时代,最不可缺少的就是人才啊!你说你搞个财政,数学不好能行吗?你搞个工具改良配方改进,不懂物理化学能行吗?小到画个测绘图,大到主持一桩桩大工程,都缺不了专业人才。而且,男人一般没有不爱理科的。比方说程颢和程颐兄弟俩在洛阳参观了一番,从张载那学到了一些格物学手段:假说演绎法、类比推理法、控制变量法、建模法、替代法等等。兄弟俩发现,自己的很多想法就是“假说”,可以试着把假说去实践一下,看看能不能与假说对应!如今程颢兄弟俩时不时与王雱通信,说起他们最近在搞什么新实验,偶尔还会写点失败范例和王雱探讨失败原因。王雱自然非常欢迎。他觉着程颢和程颐兄弟俩的思想只搁在哲学里太浪费,要是能用在物理上就很好。比如物理狂人进了实验室立即进入“谁都不能拦着我做实验,我要睡在实验室,想什么美食,随便吃点就好;想什么睡觉,随便打个盹就好;什么丝竹之音,这么吵影响我做实验;什么香车美人,还得出门万一错过实验现象怎么办”的状态,多符合他们从《礼记》里挖出来的“存天理,灭人欲”。再比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也正合他们所说的“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则,一物需有一理”。天才,往往是孤独的!王雱觉着,程颢和程颐很有天才的潜质,若能够朝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说不定能在格物学领域发光发热、名垂千古。此时,江淮一带的人也看到了近几期的《医学问答录》。最近《医学问答录》上都在讨论太医正那个泥鳅实验。一来是因为撰稿人的名字和职衔太能唬人,二来则是实验结果引起了极大争议。民间医道经常合为一家,不少道士也订阅了《医学问答录》。看到太医正在那大谈铅和朱砂的毒性,众道士皆是一惊,有些离得近的还聚到一块商议此事,最终有人赶在截稿日发了篇稿子回击,这稿子的大意是“抛开剂量谈毒性完全是在耍流氓”,并列出了一系列公开验方里的有毒药材,质问“难道你们都不吃这些药了吗”。太医正那边又在下一期回了一篇文章,大意是“你没病也吃药吗?还是不对症的那种”“毒物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经过一番辩论,虽然不少道士还是坚持己见,觉得丹药无害,不过也有人对着症状心里犯嘀咕:不会是真的?有个叫陈景元的道士就隐居在江淮,他师从鸿蒙子张无梦,习老庄之学,生活很有逸趣。他正坐在院中看书,道童便推门而入,说有人来拜访。陈景元抬头一看,才晓得来的同是修道之人。他邀人坐下,一问才知道这位同道乃是来求他写文章的,说是他精于文法,定然可以驳倒那妖言惑众的丹药有害论。陈景元不甚关注《医学问答录》,原因很简单,其他道士医道同修,他却不是,他师父鸿蒙子早年是学医的,结果总用错药,不仅救不了人,还害得人家病情加重,于是改为习道学。是以,陈景元并没有从他师父那学来医术,甚至还被师父劝诫没有天赋千万别沾这方面的东西。陈景元婉拒:“我不通医术,如何能写这样的文章?”同道说:“我们把一些例子给你,你给润色一下即可。我向你保证,这些例子绝无虚假。”陈景元仍是拒绝,亲自送同道出门。等人走远了,陈景元才发现对方落了三本《医学问答录》在他的石桌上。陈景元一顿,好奇心驱使之下打开《医学问答录》翻看起来。看完太医正那篇泥鳅实验论文,陈景元又忍不住翻了回去,对上面记录的步骤与结果深深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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