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也是心窍剔透之人,嘴角轻勾:&ldo;子明这个惩罚倒是新鲜,卫昭甘愿受罚。&rdo;二人相视一笑,互相微微欠身,擦肩而过。江慈得崔亮嘱咐,在他帐中安坐运气,右臂却仍是疼痛难当。她听了崔亮所言今日战场之事,满心记挂着那人,刚站起要出帐门,微风拂动,一人从外进来,将她抱回席上躺下。此时天色渐黑,帐内有些昏暗,江慈仍可看见卫昭身上白袍血迹斑斑,她眼圈一红,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卫昭探了探她的内息,放下心来,却也心头微酸,良久方是一句:&ldo;你胆子倒是不小。&rdo;&ldo;三爷今日才知我胆大?&rdo;江慈嗔道,泪水却溢了出来。卫昭伸手,替她拭去泪水,炎热夏季,他的手犹如寒冰,江慈更是难受,祈求地望着他:&ldo;三爷,咱们回去吧。&rdo;&ldo;咱们?回去?&rdo;&ldo;是。&rdo;江慈凝望着他:&ldo;我想跟三爷回、回家。&rdo;卫昭茫然,家在何方?回家的路又在哪里?江慈再攥紧些,卫昭却轻轻摇头:&ldo;我的仇人在这里。&rdo;江慈黯然望着卫昭,却也不再劝,过得一阵,微微一笑,轻声道:&ldo;那好,三爷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罢了。&rdo;卫昭慢慢反握住她的左手,凝视着她,低声道:&ldo;以后,别叫我三爷,叫我无瑕。&rdo;江慈望向他的双眸,含着泪微笑,柔声唤道:&ldo;无瑕。&rdo;卫昭百感交集,片刻后方低沉地应了声,江慈偏头一笑,泪水仍是落了下来。这一日,二人同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又都同时为对方悬了一整日的心,此时相见,反觉并无太多话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便觉心静心安。他冰凉的手,在她的小手心里,慢慢变得温热。江慈低咳了两声,卫昭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蹙起:&ldo;有些发烧。&rdo;&ldo;不碍事,崔大哥说会有两天低烧,熬过这两天就没事了。&rdo;她将他放在额头的手轻轻扳下,紧紧攥住,犹豫半响,终于说道:&ldo;无瑕,崔大哥是好人。&rdo;卫昭心下了然,淡淡一笑:&ldo;你放心,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救他性命,我又怎会伤他?更何况,他确是仁义之人。&rdo;江慈放下心事,依在他怀中,闻着他白袍上淡淡的血腥气,再也没有说话,慢慢睡了过去。待她睡熟,卫昭再抚了抚她的额头,方将她放下,悄然出帐。为防桓军夜间突袭,军营灯火通明,巡夜将士比以往多了数倍。卫昭一路走来,却恍觉眼前只有天上那一轮明月、数点寒星,像她的明眸、像她的笑容,一直陪伴着自己‐‐一零六、咫尺天涯崔亮这夜为裴琰和宁剑瑜等人讲解《天玄兵法》中的天极阵法,他口才本就好,变化繁复的阵法经他一讲,变得极为清晰明了,满帐人听得浑不知时间。待帐外隐约传来换防的更鼓声,崔亮停住话语,众人才惊觉竟已是子时。裴琰站起笑道:&ldo;子明辛苦了。今夜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rdo;宁剑瑜心痒难熬,过来拍了拍崔亮的左肩:&ldo;子明,不如今夜咱们抵足夜谈吧,我还有几处不明,要请子明指教。&rdo;许隽过来:&ldo;干脆咱们一起,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rdo;宁剑瑜作势踢他:&ldo;你就爱凑热闹,一边去!子明今晚是我的。&rdo;崔亮忙道:&ldo;改日吧,小慈还在我帐中,我得去照顾她,昨夜若非她舍命相救,我便要死于易寒之手。&rdo;许隽&ldo;啧啧&rdo;摇了摇头:&ldo;看不出这小丫头,倒有一股子英雄气概,不错,比那些扭扭捏捏的世家小姐们强多了,不愧是咱们长风骑出来的!&rdo;裴琰微笑道:&ldo;我送送子明。&rdo;二人快到崔亮军帐,崔亮立住脚步,笑道:&ldo;相爷早些歇着吧。&rdo;裴琰看了看,道:&ldo;小慈似是睡了,不如子明去我帐中吧。&rdo;&ldo;这两晚我得守着她,她患疫症时以身试药,伤了脏腑,未曾康复,眼下又受剑伤,如果这两日高烧不退,极为危险。&rdo;裴琰面色微变,急行两步,撩帘入帐。崔亮&ldo;嚓&rdo;地点燃烛火,裴琰蹲下,摸了摸熟睡过去的江慈额头:&ldo;烧得厉害。&rdo;他忽觉心头竟有微痛。崔亮拧来湿巾,覆于江慈额头,裴琰忽然端坐,握住江慈左腕,运起至纯内力,沿着她手三阴经而入,在她体内数个周天,流转不息。崔亮忙取出蟒针,扎入江慈相关穴位,江慈昏睡中轻&ldo;嗯&rdo;了一声,却也未睁眼,依然沉睡。待觉她内息稳些,裴琰方放开她的左腕,再看了她片刻,道:&ldo;现在想起来,昨夜真是险。&rdo;&ldo;是啊,若非小慈,我此刻已在阎王殿了。&rdo;崔亮苦笑一声,望着江慈的目光充满怜惜:&ldo;有时我觉得,她比许多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勇敢。相爷有所不知,那时为找出治疗疫症的药方,我换了很多方子,小慈试药后疼痛的样子,凌军医他们都看不下去,她却还反过来安慰我们。&rdo;裴琰闻言怔然不语,良久方道:&ldo;她变了很多。&rdo;&ldo;是吗?&rdo;崔亮轻轻摇了摇头:&ldo;我倒觉得,她天性纯良,从没改变。相爷太不了解她了。&rdo;裴琰取下江慈额头的湿巾,再度浸入凉水之中,崔亮忙道:&ldo;还是我来吧。&rdo;裴琰不语,拧了湿巾,轻轻地覆在了江慈额头。江慈微微动了一下,口中似是说了句什么,声音极轻极含糊,崔亮没有听清,唤道:&ldo;小慈。&rdo;江慈却依然沉睡。崔亮抬头,见裴琰面色有异,竟似有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伤感,却又好似还有几分愤懑与不甘。&ldo;无瑕,咱们回去吧‐‐&rdo;裴琰猛然站起,掀帘出帐,满营灯火都似很遥远,只有这句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次日桓军守关不出,裴琰便于午时命长风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宁剑瑜等人走入大帐,都微微一愣。只见裴琰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还摆着紫玉帅印。裴琰平素亲易平和,与众人商议军情也总是谈笑间决定,此时这般情形,令众人暗凛,忙按军职高低依次肃容站立。待众人到齐,裴琰向安潞道:&ldo;去请卫大人。&rdo;卫昭片刻后进帐,看清帐内情形,在帐门口停立了片刻。裴琰抬头,眼睛慢慢眯起,声音淡然:&ldo;监军大人,请坐。&rdo;一名长风卫搬过椅子,卫昭向裴琰微微欠身,一撩袍襟,端然坐下。裴琰正待说话,眼角余光扫过卫昭腰间,那处绣着的一枝桃花灼痛了他的眼睛。短暂的静默,让帐内之人心头惴惴,裴琰终缓缓开口:&ldo;从今日起,全军熟练&lso;天极阵法&rso;。&rdo;他转向崔亮,微笑道:&ldo;有劳子明了。&rdo;崔亮将连夜抄录画好的阵法图及注解发给众将领,裴琰道:&ldo;此阵法用来对桓军作重要一战,需操练多日。众将领一概听从子明号令,带好自己的兵,熟练阵法。&rdo;他顿了顿道:&ldo;此事仅限帐内之人知晓,如有泄露,斩无赦!&rdo;众将领躬腰应诺,声音齐整,帐内便如起了一声闷雷。卫昭面上神情平静,坐于椅中,不发一言。裴琰再沉默片刻,转向崔亮道:&ldo;军师。&rdo;&ldo;在。&rdo;&ldo;请问军师,如有阵前违反军令、不听从军师号令指挥者,按军规该如何处置?&rdo;崔亮心中明白,有些为难,却也只能答道:&ldo;阵前最忌违反军令、不听从指挥,凡有犯者,斩无赦。&rdo;&ldo;你们都听清楚了?&rdo;裴琰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一众将领慑服于他的严威,甲胄擦响,齐齐单膝跪地:&ldo;属下谨记!&rdo;卫昭嘴角慢慢涌上一抹冷笑,他拂袖起身,负手而立,淡淡道:&ldo;卫昭昨日有违军令,且误伤了几名长风骑弟兄,现自请侯爷军法处置。&rdo;&ldo;不敢。&rdo;裴琰神色淡静,道:&ldo;卫大人乃监军,代表天子尊严,裴琰此话,并无针对大人之意。&rdo;卫昭眼光徐徐扫过帐内诸人,再深深地看了裴琰一眼,大步出帐。众人都觉裴琰与卫昭今日有些异样,见卫昭出帐,均暗中轻吁了一口气,但不到片刻,卫昭又返回大帐。众将领转头,见卫昭双手托着蟠龙宝剑,忙又齐齐下跪。裴琰眉头微皱,无奈下从案后起身,正要下跪,卫昭却将蟠龙宝剑放于紫玉帅印旁,再向长案单膝下跪,冷声道:&ldo;卫昭有违军令,现暂交出天子宝剑,并请主帅军法处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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