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点燃了桌案的烛灯,抬头瞧见了裴玉戈微微蹙眉的神情,不由道:“我远离京城多年不知那里如何,不过看长安的神色…向来仍需处处留心,不敢错漏半处。”
六曹司录参军不是什么大官,可在良州刺史与一众有些品阶的官员赴京觐见的如今,梁时还是有些权柄的。
而府库此刻只有他二人,梁时再唤裴玉戈时,没再用从前书信往来时的‘裴兄’,而是顺着前日改口唤了裴玉戈的表字。大抵也是因为他如今参与到了这项计划里,也大着胆子将关系拉近了些。
将另一盏烛灯点燃放在裴玉戈手边的桌上,梁时站到了他面前,仔仔细细盯着人瞧。
今日的裴玉戈没有穿那套浅碧色的襦裙,可前日的惊艳仍牢牢刻在脑中,眼前人的神情与记忆中数年前的模样隐有重合。他并不因为裴玉戈的‘大逆不道’之语而感到震惊,因为他当年徘徊生死边缘的时候便已晓得裴玉戈并非是柔善可欺的人,只是此刻似乎又隐有什么不同,所以梁时开了口。
“裴兄…长安,你似乎和几年前我认识的那个你不太一样了,是因为…雍王殿下么?”
裴玉戈玲珑心思,如何听不出梁时话中之意。他坦然道:“是…也不全是。”
“何意?”
“为臣者,忠孝礼义为先。忠君是最要紧的,我从前从未怀疑过这话……”正因从前忠君之心未曾动摇过,所以裴玉戈有心思有手段却什么都不争,绝不仅仅是因为这副身子拖累。可如今,忠君的心思已然彻底动摇,他便不愿再装聋作哑罢了。
“因为陛下重用殷绰?”
裴玉戈勾唇,脸上露出罕见的讥讽笑意,那是即便在萧璨面前也不曾展露过的凉薄,不过最真实的缘由他并没同梁时道明。他们之间是多年书信未断的好友、是恩人与被救之人的关系,可那却不足以让他们无话不说。
梁时没再追问,只在沉默片刻后长舒一口气道:“我信你,所以我会闭上嘴。”
“子规,多谢。”
听到裴玉戈唤了自己的表字,梁时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末了也只叹了口气,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若有机会回京,我还真想见见那位雍王殿下。我虽在良州,可也多少听了一些那位王爷的传闻,不过见长安如此,我想…流言多半都是假的,倒是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你自愿展露锋芒?”
提及萧璨时,裴玉戈脸上自然流露出温和笑意。凤眸微垂,似是在脑海中念及心上人的深情模样,末了悠悠道:“明珠生于皇室,他将一切看得通透,却从未被那些阴诡算计污了心思。敢爱敢恨,进退得益,他重情知法却能将公私分得清楚明白。最要紧的是他真的有护佑江山万民的胸怀与胆识……”
“可你说过雍王无意皇位。”
“明珠重情,先帝与褚王夫妇皆早逝,天子是他世间仅剩的至亲。所以我虽有不臣之心,却也仅此而已,如今…不过是要为老师讨一个公道,肃清朝廷罢了。”
梁时没再追问,因为前日他已见过柯慈。王府长史是内官,只有雍王亲近信任之人才能担任,且裴玉戈能神不知鬼不觉到良州查探当年之事,身边跟着的还都是王府亲卫,便证明这事雍王是知情且支持的,那么他便无需担忧裴玉戈此行的安全了。
似是为了缓和刚刚话题的严肃,梁时故作轻松宽慰道:“府库原就不是什么要紧地方,也就是前些时日圣旨刚下时,州府衙门上下都紧张了几日。不过如今几位大人已带了要紧的卷宗去了京城,这里便和从前一样了,那些府兵虽会按班在周遭巡逻,却不会进来查看,长安放心做你想做之事便是。”
“多谢你。”
“我虽未在那位温大人麾下做事,可未出仕前也听了不少她的事。一介女流只靠自己坐到正三品大员,着实令人钦佩。若她之死当真是殷绰在背后暗害,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尽力。”
梁时说着便循着柜架找出了裴玉戈要的那两年的年册。虽说只有二十四本,可州府记档的册子哪有薄的,每月都是厚厚的一大本簿子,来回也搬了好几趟。裴玉戈起身要来帮忙被他劝住了,毕竟那些册子时隔多年几乎未被人翻动过,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梁时自己搬下来都被那灰呛得咳了两声,裴玉戈天生肺气弱,沾染了只怕又要病一场,梁时自然是不肯让他帮忙的。
掸了掸簿子上的尘土,瞧见裴玉戈已凝眉坐于桌案前,梁时仍是不由担心道:“这些…你真的一夜便要看完么?你的身子…”
裴玉戈自腰间那只沉甸甸的荷包中取出两个瓷罐,一个是余默给他配的应急之药,另一个他掀开给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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